異色

　　他站在和ニノ一起念過的高中門口，幾乎每個進出的人胸口都別著象徵畢業生的紅花，他無視他們，眼神梭尋著那抹熟悉的矮小身影。

 

　　沒過多久，他就找到正在等待的人。出神地想著待會要做的事，他緊張地握了握拳，發現掌心有些汗濕。

 

　　「你怎麼會在這裡？工作呢？」ニノ不知何時走到他面前，一臉詫異。

 

　　「我請了半天假。」跟ニノ並肩走著，視線偷偷瞥向他胸前，確定第二顆鈕釦還在。

 

　　「為什麼？身體不舒服？」ニノ皺起眉上下打量他，嘴裡續道：「不回家休息來這裡幹嘛……」

 

　　「不是啦！」他連忙解釋：「你今天畢業嘛，所以我想來接你啊！」

 

　　ニノ一愣，瞠目訝道：「什麼啊！就為了這個原因請假？」

 

　　「什麼這個原因？畢業是很重要的日子啊！啊、媽媽要你今天過來吃飯，幫你慶祝順利畢業喔！」

 

　　ニノ本來像是要反駁「畢業哪有什麼重要」，聽見連相葉媽媽都這樣說時，才抿起嘴，有些羞赧地點點頭。見狀，他忍不住偷笑。

 

　　「你笑什麼？」ニノ問道。

 

　　學校離家裡不遠，兩個人很快就要走到家了──再不提，就要沒機會了──他心裡發急，又忙著想岔開話題，啟唇便道：「ニノ，我…媽媽要我去幫他買鹽我忘記了，你在這裡等我好不好？」

 

　　「啊？我可以先回去洗澡再過去你家啊，不然就一起去買一買就好，幹嘛要在這裡等？」

 

　　嗚嗚…他需要去醞釀一下勇氣嘛！這樣想著，卻脫口而出：「不行啦！不可以回家。」

 

　　ニノ先是不解地望著他，一臉興味：「為什麼？那我要先回家。」說完，還真的轉身就走。

 

　　他連忙拉住ニノ，額邊有汗滴下，臉頰一片窘熱：「就說你不可以回家啦！」在ニノ再次問出為什麼之前，也不知道哪來一股衝動，使勁把ニノ拉進懷裡抱住，「ニノ，我喜歡你！」在他原本的想像裡，應該要解釋清楚自己什麼時候發現喜歡上ニノ、還有拜託ニノ拒絕他也沒關係但是千萬不可以不理他……但現在的狀況只夠他鼓足勇氣再問一句：「……你願意跟我在一起嗎？」

 

　　ニノ在他懷裡靜默片刻，半晌才輕輕推開他，取笑道：「相葉さん，你的心跳真快。」

 

　　「ニノ……」這這這樣是拒絕還是答應？他腦中一片混亂地想。

 

　　「吶，你先去幫媽媽買鹽啦！我待會再回答你。」ニノ推了推他，鎮定地說。只是，開始變得通紅的頰面和耳根卻出賣了他。

 

　　他心情大好，點點頭往便利商店的方向跑，想想才發現不對，買鹽只是藉口而已啊！於是又匆匆跑回去……

 

　　原本應該等著給他答覆的人，並不在那裡。

 

　　只有地面上掉落的書包，書本、筆散落一地……

 

 

 

　　相葉滿身大汗地醒來！

 

　　呆呆地望著黑暗中灰白的牆壁，過一會兒才終於回神似的，疲倦地抹了抹臉，轉頭低下目光注視仍發出均勻鼻息睡著的二宮……對了，現在的ニノ已經沒有那樣的心神與能力，在第一時間發現他作惡夢、安撫他……

 

　　將二宮散在臉上的髮撥開，露出極不安穩的睡顏。他只能在黑暗中看著，猜想他是不是又夢見發生在他身上的、任何可怕的事件，猜想他所遭遇的，究竟是多糟的事……他無法改善二宮的病情，正如同他也無法改變二宮即使到了現在還是蜷成一團像是防衛著什麼的睡姿，他其實……什麼也無法替二宮做。

 

　　相葉眼帶痛意凝視著二宮，直到慢慢有紫灰色的光透過窗簾灑入室內，才非常、非常輕微地，把一個吻放在二宮太陽穴上，翻身下床。

 

　　如果早一個月前這樣做，一定會驚醒二宮。但自相葉晚歸那天後，最近的二宮已經不再那麼排斥相葉的碰觸，於是他又忍不住會想，在ニノ眼裡，他究竟是誰？是一個陌生人，或是……一個安全的主人？ニノ對他，真的一丁點印象也沒有嗎？

 

　　相葉梳洗後，回到臥房將窗連拉得更緊更密，以免光線驚擾二宮的睡眠，然後將筆電移到客廳，打開信箱大略瀏覽了一遍，先處理了幾項較簡單的工作，才慢慢看起較繁雜、重要的。

 

　　不知不覺天已大白，相葉瞥眼看了看時間，確定已經不是會擾人睡眠的時段，才拿起手機撥通電話。

 

　　「翔ちゃん早！應該沒有吵到你吧？……哈哈哈！你果然已經醒了，你這個工作狂……欸？我？沒什麼啊，我偶爾也會想早起的嘛！」

 

　　相葉看不到，電話另一頭，他的工作夥伴──櫻井翔對他翻了個非常完美的白眼，沒有戳破他的謊言。

 

　　櫻井高中時和相葉同屆，在二宮失蹤的那段時間，是櫻井把相葉拖來合夥創立了一間廣告公司，說是合夥，其實是櫻井試圖讓相葉振作的藉口而已，櫻井家是日本國內有名的大企業家族，櫻井本人還是家族內多數大老支持的接班人，根本不需要額外創立什麼公司。

 

　　不止如此，櫻井也是順利讓二宮被相葉帶回來的關鍵，被找到時二宮的狀態顯然已經不適合配合調查，但該跑的程序卻不可避免，當時是櫻井動用家族關係，讓二宮免掉那些冗長的檢方作業，也讓相葉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將人帶回家照顧。

 

　　「ニノ很好啊，啊、我是要告訴你，今天有朋友約好要來看看他，所以我剛剛先把這次比稿的企劃書寄給你了，你研究一下，我們另外約時間可以嗎？……不是啦！那是ニノ從國中就認識的朋友，有機會再介紹你們認識，我只是擔心一次太多人來會嚇到ニノ……嗯，好啊！那就再連絡了。掰掰！」

 

　　掛掉電話後，相葉把手邊的工作收尾，關掉筆電，想著回房間再看看二宮，就去準備早餐，結果回到房間，二宮已經醒了，只是裹著棉被，抱膝低著眸彷彿在想些什麼。

 

　　「ニノ！」相葉出聲喚他，走過去拉開棉被換了輕便的毯子給他裹著，再牽著二宮走到廚房。「餓了嗎？我們吃早餐。」

 

　　結果今天別有靈感地做了吐司夾麻婆豆腐，如果二宮是正常的，一定會斥責他早餐弄這麼重口味的東西……相葉想像那情況，噙著笑將兩人份的吐司端上桌。

 

　　二宮雙手拿起吐司，才咬一口，醬汁全順著吐司邊緣淌出，沾滿他的手，他皺起眉困擾似的放下吐司看了相葉一眼，將手湊到嘴邊舔掉黏膩的醬汁。看著這樣的畫面，相葉忽然覺得有點不妙──二宮手上的醬汁似乎比自己這份吐司裡夾的更美味──一瞬間體溫好像也高了幾度，連忙屏除這想法，抓過二宮的手，用紙巾替他擦拭，再拿湯匙過來一口一口切分給他吃。

 

　　兩個人都吃完早餐後，相葉將桌面和碗盤都清洗乾淨，門鈴正好也響了，太久沒聽見門鈴聲，相葉驚得手上的盤子差點握不牢飛出去，連二宮都歪過頭看向大門的方向。

 

　　來訪的人是松本，知道相葉不方便出門，他還提了大包小包的日用品補給和食材過來，一看見相葉開門，立刻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一進門就把東西全放在玄關。

 

　　「你自己搬進去！ニノ呢？」

 

　　松本脫下鞋子擺好，相葉只好先放著那堆補給品不管，帶著松本走向沙發，道：「ニノ，松潤來看你了喔！吶，松潤……」

 

　　相葉話來不及說完，便被二宮的反應嚇了一跳，二宮忽然推開他與松本便跑回房間，明明當初他再見到ニノ那天，ニノ的反應都沒有這麼激烈啊……相葉和松本對看一眼，便急著跟回房間看二宮，卻被松本一把抓回。

 

　　「相葉ちゃん，慢著……讓我去看他。」

 

　　「你？可是剛剛ニノ就已經……」

 

　　「就這樣吧，你去把門口那些東西處理一下，肉類要趕快拿去冰。」松本一面指示道，一面迅速邁向房間，在相葉跟進來前關門、落鎖，完全無視相葉的抗議聲。

 

　　相葉的房間背光，雖然是大白天，光線還是偏暗，松本四處找了一下，才在角落找到二宮。

 

　　這其實是從找到二宮以來松本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著二宮，一開始是因為跑司法程序時無法隨隨便便見到面，後來則是醫生也說二宮的情況不適合跟太多人接觸，所以一直只有聽相葉轉述、或是詢問定期幫二宮診斷的醫生，才能知道二宮的狀況。

 

　　松本坐到地上與二宮平視。

 

　　他聽說過二宮各種狀況，但實際見面時才發現面前這雙過於清澈的褐眸會這麼讓人心疼，難怪相葉連出門都那麼緊張，眼前的二宮，就像是沒有靈魂的人形，根本不是他記憶中那個做任何事都上手、聰明慧黠的好友。

 

　　松本眨了眨眼，將眼中的淚意逼回，查覺二宮因為他的靠近而發抖，眼神充滿防衛地盯著他，想安慰二宮要他不必害怕，但他才一動二宮就更往後縮，他隱約覺得奇怪。

 

　　「ニノ……」他輕喚，並不期待能得到回應。

 

　　本該無聲的空氣卻被曾經熟悉的聲音劃破：

 

　　「……あい…ば、ちゃん……」短短的音節輕顫著，尾音飄渺。

 

　　松本驚訝得連嘴巴大張都不自知，如果不是看見二宮嘴唇確實動了，他會以為那道微啞而勉強的聲音不過是出自他的幻想！

----------------------

更！

請稱讚我手腳好俐落XDDDDDDD(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