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色

　　相葉看著二宮扣好最後一顆外套鈕扣，才替他將過長的袖口褲管都折好，再次由上而下確認沒有問題，才滿意地點頭。二宮身上的衣服都是他穿過的舊衣，褲子往內折了幾折，衣服當然也是，畢竟自己的體型比二宮大一號嘛！還好穿在二宮身上視覺效果也不至於太糟，反正也馬上就要幫他買新衣服了呀。

 

　　因為剛說過可以試著帶二宮出門，相葉也就趕在氣象報導下雪日的前夕帶二宮去添購冬衣，雖然最近二宮的情況還是令他有點不安……比如發呆的時間變多──雖然之前二宮一整天什麼也不做的時候也是看起來像發呆，但相葉就是能感受到其中微妙的不同，彷彿有什麼在困擾著二宮、二宮隨時隨地陷入昏睡的次數也變多了。

 

　　因此這幾天相葉一直提醒自己要注意二宮有沒有又無聲無息睡著，如果發現了就趕快將人搬運到床上去，也許是他真的把人照顧得還不錯，很幸運地入冬以來二宮還沒有感冒過。

 

　　「ニノ，那我們出發吧！去買你的衣服！」主動牽起二宮的手，道。

 

　　二宮也就這麼任他牽著走，雖然沒有期待也不怎麼抗拒，相葉原本以為得花不少力氣說服二宮出門──到底是思考還不清明所以沒有感覺，還是真的不抗拒？這些日子以來二宮的進步連相葉都有感覺到，不再像是沒有感情的人型娃娃，感覺得出他開始會思考、會觀察，雖然還不常主動說話，但病情的確好轉許多……這樣的話，會是什麼事情在困擾ニノ？如果問了他會願意說嗎？相葉傻楞楞地盯著二宮的側顏想。

 

　　「相葉ちゃん，怎麼了？」一回神，二宮歪著頭問道。

 

　　相葉搖搖頭：「沒什麼，我們走吧！」

 

　　真正上了街果然還是很緊張，相葉一路上都緊緊牽著二宮的手，反而是二宮的表情看不出所以然，只有從他緊緊挨著相葉的動作才能察覺他的不安，於是一下電車、到了真正人多的地方，相葉也不顧是否會引來旁人的側目，親暱地摟著二宮肩膀，讓他能夠靠得更近。

 

　　帶著二宮逛了半天，一直記著剛說過二宮眼裡沒有色彩這件事，相葉一路上盡心地指著每一件衣服乃至街邊的招牌一一形容給二宮聽，兩人光是挑衣、試衣就消磨掉了不少時間，等到相葉提著好幾袋衣服走出百貨時，已經是傍晚的事。

 

　　「ニノ你要自己抓好喔，我沒辦法牽你……欸？」相葉叮囑二宮時，二宮忽然主動伸手抓住提袋，相葉一怔。

 

　　「太重了，我們一起拿。」二宮低聲說。將相葉左手紙袋通通接過。

 

　　相葉笑瞇了眼，空下來的左手牽住二宮右手，輕快地道：「回家吧！」

 

　　十二月初的街上已經開始有店家做耶誕節的擺飾，窗戶噴上白色雪花、紅色厚襪，抑或門口裝飾著綴著霓虹的小耶誕樹，回程路上相葉依然一間一間替二宮轉述著那些美麗的景色，心裡暗暗想起耶誕節……也就是自己的生日，但是二宮應該忘了吧？

 

　　低頭看著兩人交握的手，忽然又覺得：至少今年二宮回來了，這樣就很好了，很好了……

 

　　但事情總是發生在人們最疏於防範的時候，兩人逛了一整天也沒出什麼事，相葉也因此鬆懈了心防，就在距車站不遠的距離、兩人走著走著二宮忽然停下腳步，相葉於是也站住：「ニノ？你有想買的東西？」

 

　　好奇瞥了眼前頭的店面──ニノ對香精有興趣？

 

　　二宮指尖一顫鬆開手上的紙袋，以及相葉的手，相葉訝然撿起地上散落的袋子，抬眸一看才發現二宮臉色不太對，努力騰出手抓住二宮問：「怎麼了？」

 

　　二宮面無血色，忽然甩開他拔足就跑，相葉嚇得只敢愣住一秒便趕忙追上，幸好路上人多，二宮的速度並不快，且就在相葉快趕上二宮時，二宮就蹲了下來，咳嗽、乾嘔不止！

 

　　相葉大步上前丟下手上所有東西，適才他們這樣一追一跑早已引來路人側目，但……誰還管得了那麼多！？

 

　　緊緊攬住二宮，讓他靠在自己懷裡，二宮卻一彈身便開始掙扎，眼神混亂失焦，幾次險些又要被掙脫開，相葉只好將他抱得更緊更牢以免他扭脫，不斷在他耳邊重複低語：「ニノ…かず，是我……我是相葉雅紀，你一定記得對不對？快點想起來好不好？我們一直都在一起的啊……一起打棒球、一起去釣魚、我參加籃球比賽的時候也是你來替我加油、還有還有一個星期至少有五天你都會來我家吃飯，爸爸、媽媽他們也都很想你……你快點想起來好不好……」

 

　　相葉很意外，這回，回想著那些他們共同經歷過的回憶他竟然沒有哭，有人在問他們「怎麼了」、「需不需要幫忙」，他無暇回答，只是一直一直在二宮耳邊低喃任何一段他記得的回憶，慢慢地，二宮竟然真的不再掙扎，靜下來深深凝望相葉的雙眸良久，突然放鬆了全身繃緊的力道，任由相葉接住他。

 

 

 

　　噁心……

 

　　濃郁的人工香精味道混合血的腥味，因為身處在通風不良的地下室而更加燻人，但才剛吐過的他腹內也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嘔出來了。

 

　　不只是氣味，全身燃燒到彷彿快溶化散盡，喉嚨乾渴到灼痛的地步，彷彿連發出一點聲音都會裂開……他閉上眼，靜靜等待下一波像被滾燙鹹澀的海水滅頂一樣的窒息感。

 

　　好奇怪啊，那麼痛苦，卻不會死……

 

　　不對、不是的……他蜷起身，緊抱著自己，指甲在肩膀、上臂掐出血痕，紅色的血流出來慢慢變成灰色、黑色，他痛得頭暈目眩，但他知道自己渴望的不是水……他逼自己回想某個人扁扁的鴨子嗓音、愛笑的菱形嘴，以及……

 

　　他還來不及回答的那句話──

 

　　「ニノ…ニノ？」相葉用力搖醒二宮。

 

　　從街邊攔計程車把二宮帶回來已經是兩個小時前的事，這期間他打了通電話給剛，剛也承諾隔天一早就會趕過來，然後他還將今天購買的東西做了整理，但二宮還是沒醒。

 

　　雖然放任他繼續睡也沒關係，但相葉坐在床沿看著二宮痛苦掙扎的睡相沒多久，還是決定將人叫醒。

 

　　「作惡夢了嗎？要不要先起來吃點東西再睡？」相葉安撫性地順著二宮的頭髮，柔聲問道。心裡隱隱不安，二宮正用陌生的眼神打量這個房間還有……他，到底剛剛在街上二宮受到什麼刺激？該不會又忘了他吧？

 

　　二宮聽見有人在他耳邊說話，是這陣子以來讓他很安心的聲音，他慢慢倚上去，靠在對方肩膀上，將沉重的身體重量分過去大半，差點也伸手去抱住對方，還好及時收回來……

 

　　「ニノ你想抱我嗎？沒有關係喔，你的手很好看，皮膚很白，而且帶點粉紅色，才不是灰色的……」相葉溫聲說著，將二宮的雙手抓起放到肩膀上，二宮調了調坐姿，將臉埋在相葉肩窩裡，貪婪地汲取對方身上令人安心的氣息……迷迷糊糊地想著，為什麼相葉的聲音聽起來彷彿鬆了口氣？

 

　　「相葉ちゃん……」二宮的聲音因為悶在相葉肩窩而模糊不清，相葉語調上揚「嗯」了一聲，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我口渴了……」

 

　　「那要起來喝水嗎？順便去吃點東西，你今天沒吃什麼欸。」相葉稍微拉開一點距離，看著二宮道。

 

　　二宮也看著相葉，雙手攀著他的頸子，眼裡有著迷糊的水霧，他沒有回答相葉的問題，而是用迷惑的口吻喚了聲：「……まくん。」

 

　　相葉渾身一震。

 

　　「まくん…あいばちゃん、まくん……」

 

　　在相葉還傻楞著時，二宮仍然反覆唸著那些暱稱，迷糊的神情逐漸舒笑，在相葉目瞪口呆之下──吻了他。

 

　　先是單純的唇碰唇，而後是濕軟的舌尖滑過相葉的唇瓣，相葉好不容易從震驚中回神第一件事就是將二宮拉開，但二宮一臉受傷及不解……他忽然又不是那麼肯定自己這個舉動是不是正確，而且現在一留意才發現二宮就坐在他腿上！

 

　　「ニノ，你知道……你知道我是誰嗎？」本來幾乎是斥責地想問他知不知道在做什麼，相葉也不懂自己為何改了口。

 

　　まくん，二宮一直都是這樣叫他，反而是在學校、跟很多朋友在一起時才會改口叫他相葉ちゃん，到底為什麼二宮會忽然……

 

　　「……まくん……」二宮的聲音很輕，透著粼粼水光清澈的眼讓他看起來真的就像無害單純的小動物一樣，只是像是有什麼事情弄不懂、困擾混亂的神情，讓相葉一時也不知道該推開他還是讓他繼續抱著，而二宮的手又像是胡鬧一樣不斷撫摸著他的後頸，引來一陣搔癢的顫慄感，才一不留神，二宮又再度覆上他的唇。

 

　　「あいばちゃん…まくん……」一個啄吻伴隨一聲呼喚，相葉遲疑地閉了閉眼，也不想再阻止二宮的行為，大掌扣住二宮的後腦杓將他更壓向自己，主動微張嘴與二宮扁嫩的舌葉相碰，一次又一次地嚙咬、舔吮，讓兩人在呼息間只剩下彼此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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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12點了，

我又老一歲了(´;.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