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色

　　「蛤啊？你說你跟ニノ……喂！你不是說過……哎先不談你說過什麼，」松本泡了杯熱可可放在相葉面前，純粹是想想畢竟是二宮起的頭，同樣身為男人也不是不能了解相葉一直以來忍得多辛苦，所以不願多苛責相葉。「那你幹嘛放著ニノ自己跑出來？」

 

　　「他睡了我才過來的。」相葉沮喪地抱著松本的抱枕，縮在沙發上。

 

　　「那如果他忽然醒來呢？」松本嚴峻地拿相葉以前說過的話堵他。

 

　　「應該不會吧！他剛剛很累……啊、我是說……啊啊啊啊啊不是啦我到底在說什麼！？」相葉雙手掩住自己的臉還不夠，乾脆把自己整個埋進抱枕裡。

 

　　「喂！那是我的抱枕…」本來聽到相葉自爆還有點尷尬的，但看現在相葉煩惱的模樣……松本忍著笑把抱枕搶回來，道：「換個角度來說，ニノ的狀況變好，也願意跟你在一起，那不是很好嗎？」

 

　　相葉一陣沉默，慢慢啟唇道：「不是那樣的，小潤…不是那樣的……你知道嗎？我曾經懷疑過，我是不是不愛ニノ了，即使他對我笑、他跟我說話，我也會想，在他眼裡的我是誰？真的是他口中的『相葉ちゃん』嗎？我想了很久，終於確定那是因為我真的好怕他其實已經把我忘了，我對他感到失望，雖然這根本不是他的錯，但是失望會累積，他每一次陌生的眼神都讓我覺得傷心，就算下一秒我會因為他對我笑而開心，那也是暫時的……」

 

　　「相葉ちゃん……」松本欲言又止，最後只能默默將熱可可塞進相葉手中。原來相葉會思考這些、原來這一切這麼令他難受，而他只是單純覺得ニノ有相葉來照顧就好了，不曾注意過他的朋友原來也有這麼為難的時候……

 

　　「直到剛さん和光一さん跟我說了一些話，我才發現那是因為我一直在等、一直在期待他變回我認識的那個ニノ，有期待才會有失望……但是我這樣是不對的，即使ニノ他好起來了，經歷過這些事情的他也不會跟以前一樣，就像我，過了這三年，也不完全是ニノ記憶中的我了。」相葉啜了口熱飲，低聲續道：「我想要和現在的他一起走下去，也希望他會想跟現在的我在一起，但是我不知道他經歷過什麼樣的事，我不希望自己也在無形中替他多劃一道傷疤……」

 

　　所以，如果剛剛還是有忍住就好了……他知道ニノ不會怪他、他知道ニノ喜歡他，所以才更希望是發生在ニノ好了之後，而不是在這樣渾沌未明的狀況下上床。

 

　　即使相葉講得含蓄，松本也知道，所謂的施暴並不僅止於虐打，犯人究竟有沒有對二宮做出肉體上的侵犯，那是即使犯人再三強調他沒有做過，眾人也抱著三分懷疑的事，再怎麼說還是得等二宮有辦法說出口了才算數。

 

　　長長嘆了口氣，松本還是柔聲安慰道：「不過相葉ちゃん，既然你能夠這樣說，不就表示你已經想得很清楚了？你是用什麼心情抱他，他不可能感覺不到，鎮定點，喝完可可就回去吧！不要在這種時候讓他醒來找不到你，嗯？」

 

　　相葉靜了靜，微微一笑道：「松潤，謝謝你。」仰頭將已經冷掉的可可一口氣喝完，站起來又是元氣滿滿的笑：「那我要回去了！」

 

　　「快回去吧！」松本替他開了門。

 

 

 

　　二宮沒有睡多久就醒了。

 

　　他不停作著各種跳躍式的夢，夢見和相葉在一起的日子、夢見又回到了漆暗的地下室、夢見自己滿身是傷與毒癮對抗……

 

　　睜開眼時，身邊並沒有人，他疑惑地、慢慢地環顧四周，就怕發現自己其實還被關著……是陌生卻又有點眼熟的房間，二宮重新閉上眼，再睜開……很簡單很乾淨的房間，只是亂了點，轉過頭，就透過主人粗心忘記關上的衣櫃穿衣鏡看見自己的倒影，棉被下的身體顯然一絲不掛，難怪從醒來開始就覺得冷……不過身體為什麼也酸痛難當？

 

　　揉了揉眼，微微拉開棉被，就看見自己身上佈滿的紅痕、齒印！一股驚慌感像浪濤從頭頂打到心口，他以為他只是作夢，難道不是嗎？那麼這裡究竟是哪裡！？他究竟是跟誰……

 

　　「かず！」房門忽然大開，他下意識揪緊棉被，才聽見來人喊他的聲音。看清那個人是誰後，他瞠目結舌看著對方越走越近，不知道該先質疑自己怎麼沒有太意外，還是該繼續驚訝……

 

　　「かず你怎麼醒了？我還以為你會多睡一下。」說話間，相葉已經坐在床沿，伸手想摸摸二宮、確定他的狀況，二宮卻整個人往後退縮！

 

　　「你……」說了一個字又重新閉上嘴，二宮戒慎地看著對方不明就裡又要摸過來的手，再度後退。「你不要過來！」

 

　　萬一……真的碰到了，卻又是在作夢該怎麼辦？二宮憂懼地咬著唇，看見相葉委屈地縮回手，一臉受傷、眼眶一下就紅了一圈。

 

　　看見相葉的表情，二宮就放棄了僵持。算了，如果是作夢也好過發現自己真的被侵犯了……顫巍巍地探手去抓相葉的手──很有實感，只是冷冰冰的……

 

　　「你的手好冰……」二宮收回手，怔然道。很好，相葉沒有消失，可是他還是一點實感也沒──

 

　　瞬間被抱個滿懷！

 

　　他光裸的背被對方冷冰冰的手一碰，馬上起了疙瘩，但他根本不知道顫抖是因為冷，還是因為抱他的這個人……

 

　　「かず！還好你沒有忘記我…」

 

　　相葉扁扁的聲線就在他耳邊，這個懷抱也比預想的還熟悉，就好像……他很常被這樣抱著。

 

　　二宮傻愣愣地回抱住對方，在他背部那雙手與他的體溫交融越來越暖，他閉上莫名發熱的眼，低聲道：「你在說什麼啊！我本來就沒有忘記啊……」喉口好像也哽著什麼，他試了幾次，才又啟唇低喊：「まくん。」

 

　　……

 

　　隔天，剛一早就過來替二宮診療。

 

　　同樣是很隨意地面對面坐著，剛的面前放著一疊文件和一本筆記本，二宮好奇地看著寫著自己名字的病例簿，想像那上面究竟記錄著什麼。

 

　　「唔，雖然你的狀況不算是失去記憶，但我還是禮貌性問一下…你還記得我是誰嗎？」剛俏皮地眨了眨眼，問道。

 

　　二宮略遲疑地道：「大概…知道吧。但就像這幾個月以來的生活一樣，都模模糊糊的。」

 

　　剛運筆如飛，口裡又問：「那你對過去的事，還有──對不起──那段日子的事，還有記憶嗎？」

 

　　「也是一樣，都是一段一段的像是夢境，有時候很清楚有時候很模糊…可是那個時候的、」二宮語尾一噎，眼望頭頂心像是在想要怎麼回答，下一秒卻突地蹙緊眉心開始乾嘔！

 

　　剛連忙上前按住二宮肩膀，一手輕柔地順著他的背脊，柔聲道：「不要緊不要緊，你不用勉強自己去想，深呼吸……很好，再來……」

 

　　好不容易止住嘔吐的衝動，喉嚨還是緊縮得難受，剛走出去向相葉要了杯溫開水遞給二宮，二宮勉強地抑聲道：「我覺得我記得，但是只要認真去想就覺得噁心……」

 

　　「這樣啊…」剛若有所思地振筆疾書，再抬頭時又是一抹露出小虎牙的親切笑容：「那我們還是來聊一些你不會想吐的話題好了。」

 

　　「啊？什麼？」二宮愣了愣。

 

　　「比如…我剛剛進門時就聞到很重的味道，你們早餐到底吃了什麼？」

 

　　……

 

　　相葉呆然望著又是不斷傳出談笑聲的房門，忍不住讚嘆：「剛さん真的好厲害啊！」

 

　　光一聽了只是嘴角微揚，還沒說什麼，房裡的人就開了門一起走出來。

 

　　「那～從明天開始，我會隔兩天就過來一次。」剛對相葉解釋道：「現在的狀況，應該是腦袋裡一次湧進太大量的訊息，所以二宮くん的記憶才會出現間斷性，再加上那其中參雜著他所經歷過最可怕的事，即使身上的傷都消失了，心理的傷也不會那麼快痊癒，我必須密集追蹤他的後續狀況……還有，ニノ，如果覺得腦袋一片混亂很難受的話，可以試著塗寫，亂無章法都沒關係，這樣可以幫助你釐清那些不清楚的部分，不妨當作這是一種復健方式。」

 

　　相葉和二宮一起點頭答應，而剛接續著說道：「我想，經過今天，你們兩個大概又得重新適應跟對方相處的方式，我只能說，你們一定要記得，人的心沒有那麼脆弱，但是相反的，人的心也不是那麼的堅強，就像上回我問過你的，想一想你們一直在一起的初衷是什麼就好，加油喔！」

 

　　在一起的初衷啊……

 

　　相葉和二宮一起目送兩人離開，關上大門時，相葉偷瞄了二宮一眼，發現二宮也在看他，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尷尬。

 

　　還是二宮先撇開視線啟唇道：「あのう、相葉さん，我頭還有點暈…」

 

　　話還沒說完，就見相葉一臉緊張地摸摸他的額頭上看下看，「那你剛剛有告訴剛さん嗎？啊、他是不是有開藥給……」

 

　　「沒事啦！」二宮忍俊不住好笑地退了一步，道：「我想再去睡一下就好。」

 

　　「啊？哦……」相葉有點落寞地收回手，看二宮還真的頭也不回地回房間。

 

　　雖然只是非常、非常微小的徵兆，二宮正與他拉開微妙的距離，相葉也不知道一直都十分粗線條的自己為什麼能夠發現，但還是──不能抑止地感到心慌與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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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一定要相信我沒有要虐←